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,孔子真的怒不可遏、忍无可忍吗?

时间:2024-08-14 09:17:06

原文】孔子谓季氏,“八佾舞于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?”

《论语》盛产成语,如上一章“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;见义不为,无勇也”,便贡献了成语“见义勇为”,本章则继续,贡献了成语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”。那么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呢?据百科的解释是:“如果这样的事情都可以被容忍,还有什么是不能容忍的。形容不可容忍到了极点”。不少文人骚客也认可这种解释,如杨沫先生在《青春之歌》中便有:“小小三岛之国,如此欺辱我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华古国,是可忍,孰不可忍?”

孔子谓季氏,真的也是怒不可遏、忍无可忍吗?要弄清楚这点,就得从本章的背景说起。首先这个季氏是谁?过去有季平子、季桓子、季康子三说。三者都有可能,因为他们祖孙三代均是强势之臣,不把鲁国国君、甚至是周天子放在眼里。不过相当部分学者均认为,这里季氏指的是季平子。

这是因为《左传·昭公二十五》记载有“臧昭伯之从弟会,为谗于臧氏,而逃于季氏,臧氏执旃。平子怒,拘臧氏老。将禘于襄公,万者二人,其众万于季氏。臧孙曰:‘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。’大夫遂怨平子”:臧昭伯的叔伯兄弟臧会在臧氏那里诬陷别人,逃到季氏那里,臧氏扣押了他。季平子发怒,拘留了臧氏的家臣。将要在襄公庙里举行祭祀,跳万舞的只有两个人,多数人到季氏那里跳万舞去了。臧昭伯批评季平子破坏鲁昭公祭祀鲁襄公,引起群臣都对季平子心生不满。

孔子或许针对的就是这事。在一些文献中,《左传》中提到的万舞,其实便是《论语》中讲到的八佾之舞,如隋代佚名诗人所作的《景德中朝会十四》,开头即是“八佾具呈,万舞有奕”。那么什么又是八佾之舞呢?“佾”,乐舞的行列,每佾8人,“八佾”就是64人。据《周礼》规定,只有天子才可以使用“八佾”,诸侯为“六佾”,卿大夫为“四佾”,士用“二佾”。季氏是正卿,只能用“四佾”。

可以看出,季平子确实有违礼制,孔子自然对于这种“乐崩礼坏”现象,表示反对。然而,因此便笃定孔子对之深恶痛绝、忍无可忍,那也未必。因为正如《论语诠解》所说:“‘季氏舞于庭’与‘三家者以《雍》彻’属同一性质,观彼处孔子的反应,并无强烈的敌忾之意”,因此,将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”,解释为:这样的事他都忍心去做,还有什么事情不可狠心做出来呢,孔子流露的是深深惋惜、而非咬牙切齿的愤慨,或许这样会更好一些。

从语法的角度来讲,也是如此。孔子谓季氏,“谓”具有评论性质,其对象是季氏,那么“忍”的主体也应该是季氏才对,“忍”似乎译为“忍心、狠心”更妥,季氏能僭越天子的这样事情都忍心做了,还有什么不忍心做的。事实上也的确如此,鲁昭公在以季平子为首的三桓合力夹击下,最终流亡他国。

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不少文人骚客认为“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”,便是孔子怒不可遏、忍无可忍呢?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后世以儒家“正名分、定尊卑”为基础形成的封建等级观念所致。在这种等级森严的封建观念下,对于僭越行为,往往是不能容忍的、甚至是零容忍的:轻则斥责、重则杀头。

第一部封建法典《法经》便规定:“大夫之家有侯物,自一以上者族。”意思是大夫之家拥有诸侯才能拥有的器物,一件以上的处族刑。历代王侯将相,死于僭越之罪者,数不胜数。就连大贪官和珅,他起初被定之罪也便是僭越,其他罪行统统在此定性下一一展开。在这样背景下,作为“封建专制的护身符”(李大钊先生语)的孔子,对于季氏这样的僭越行为,忍不可忍,也就变得理所当然、顺理成章了。


顺便说一句,《论语》中的孔子并非封建专制的护身符,对于季氏的僭越,也只是认为季氏不仁,心境不好,想过过天子瘾,于江山社稷,并无实质的影响,孔子只是深切叹息;而“季氏将伐颛臾”,则会引起鲁国的内乱、祸起萧墙,其事态要明显比前者严重得多。